我向右一瞥,半瓶水中交错着根须,念又缺水。这一棵水生植物的错根,种满了多少思念,要这么多养分?那一尾已死了的鱼呢?
——
鱼想
我又回到瓶中,在根须中窜游,时不时又吐几个小泡。制造小泡很简单,因为我呼吸之间在想你。我在瓶里动来动去,摆尾扭动,窜窜根须。如果某一个转弯能在纠缠的根中与你相遇,那我会瞬间宁静,对视着,直到飘飞灵魂那一刻。
你,会是谁呢?我一身通红,不停地动鳍,也无法加快我的思考。我怔怔的看着瓶外,那些我在相遇身边这株植物才认识的东西,在瓶外从不与我交流,都是默默的似乎一成不变站在那各自的地方。不会是你们吧,我的思念。
对了,在这里有一个会动的生物,那个每次在黑暗过后,趁我不经意的时候在水面上留下我的食物的生物,我一直都不会担心我会饿死于此。他出入不定,有时坐在我身边,有时走出走进,动着或不动着。还有黑暗之中,会有白色的光突然出现,不会太久,我知道他又来了,他会褪下身上的东西,躺下之后,又复黑暗。我在黑暗中依旧吐着小泡,叭叭,这时候很安静。我在思念,我想思出,你,会是谁呢?
我这样念着,我又怔怔地看着瓶外,停住身子,只动着鳍。一段时间,才制造一个小泡,很慢。瓶上水面已有了许多小泡,围在瓶壁四周,时不时破些。是不是证明了我一直在思念呢?证明我在这?它一直在破,是不是我的思念还不能堆积过多,只能有那一些重量,但我还一直在想,在想……
我看到了,一双如同我一样黑色的却很大的,该是眼睛吧。他注视了我一会儿,我动着鳍,也注视着他。他好像不只是单单注视我,他在想什么呢?他转过了头去,我看见他的手在动来动去,是他经常的动作,用一个东西在另一个东西上动来动去,留下黑黑的密密麻麻。我摆摆尾,又游动起来,穿根须,吐两个小泡。这是个很小的空间,我却一直没觉得它小,我在这根须中是不是自得其乐了?好像不是,但我,也没有伤心。可能我对思考这些的时间都拿去思,去念了。你,会是谁呢?我这么想你。
日子很平静般,我想着我的思念,看看瓶外,游动身姿。还有那个时在时无,时停时动的生物,还会为我添食。可我们始终没有亲近,不能靠近,似有隔膜。我只是偶尔看看他,他也一般。
我,开始越来越冷了,温度变得凉凉的,我依旧住在瓶中,只有这株植物陪我,可惜我无法与它沟通,它的根须又多了,可我总能在其中游来游去。只是,我害怕寒冷。它好像也是,我看他没之前精神,它是喜欢阳光的,我猜。陪它这么久,不通言语,也算熟悉。
我总是想太多了,才没有太与身边的东西交流感情吗?我还在思念,思念你,你会是谁呢?我也该和身边的多培养些感情吧,也许某天,就明白你是谁了?
越来越冷,思念着,思念着,我渐渐迷糊,我觉得自己轻飘了起来,晕乎晕乎,我好像翻了过来,模糊着,我好像离开了水瓶,离开了那株植物……我飘飞了灵魂,在最后一次回眸时,我看到了那一双大眼睛。他有些呆呆的,面无表情。黑眼睛里——我以前是不是也是那样,眼里没有什么,又好像有些什么。我看不到,也许只有他知道。好像有一个什么在眼睛了波动,是不是,思念呢?他在思念什么呢?
我已无法再继续思念了,已念死了。
——
缺水的植物
我依旧还留在瓶中,慢慢地生长。以前,有一条红色的鱼陪我,它在我的根须之中窜来窜去,看似惬意,但我总感觉它好像心事重重。特别它停住游动凝视着瓶外的时候。我,不知道它在想什么。
我全身几乎都是绿的,连根须上也泛着淡淡的绿。在我入瓶之前,我听说过有植物会开出花来,很多的花都是红的。那在我根须中游动的这条鱼,是不是就是那花的颜色?我的花,却长在根部,呵呵。不过它可以自由来去,却离不开我。我倚在瓶壁,看着它摆尾,发呆。对了,它会吐泡泡,以前它总是制造许多的泡泡,围在瓶壁周围。有些泡泡也圈在我腰间,时不时会破裂一个,但它却不知疲倦的总在制造。口一张,又一个泡泡漂上来。
几乎每天,会有一个巨大的生物为它添食。而我,只需要他适当时候为我加一点水。我是一棵水生植物离不开水的,它也是,那个吐泡泡的小鱼。
我的叶片向外舒展着,我喜欢阳光,那条鱼似乎也不喜欢阴天。我和它没有办法交流,只有各自的看着对方,也不知道它在想什么?它是怕寒冷的,我了解(其实我也是)。因为在那一个冬天,它用它身上唯一透白的肚皮,与我告别。我看到它浮在水面上,用白肚皮对我,不再游动。很安静,我也变得很安静了。
过了一天,那巨大生物才将它取出瓶中。我自己,独自的生活在这水瓶里,我生长着根须,在瓶中继续缠绕。本来,有一个生物可以陪我的,却不见了。我时而会想到它在根须中窜动的样子,与触碰根须的感觉。这偶有的情绪,会不会是,那叫做,思念的呢?那么,以前的它,是一直在思念吧,那种感觉。
我的叶片上,有着轻尘,是它离开之后,才堆积起来的。那个有和它一样黑眼睛的生物,很少打理我。可能是不再需要为它添食了。我就这样,留着轻轻的尘埃,在叶片上。他偶尔用比鱼大几倍的黑眼,瞟过我几眼;有时定定的看我两眼,又转回去。他的眼中,我看不清是什么?也许,也是思念吧。他是在思念那条鱼吗?可好像鱼还在时,他仍会有如此眼神。那他在念什么呢?那时而的思念。
叭叭,这是那条鱼吐泡泡时发出的声音,现在总是水平如镜,没有波动,也没有泡泡。我也想叭两声,因为他时常忘了为我加水,经常只剩半瓶水时,他才看到,为我斟一点水来。
我们三个,是不是总是这样各自的思,各自的想,不去亲近,各自孤单。却有隐隐的感情,拉扯在其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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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又看了一眼瓶中的半瓶水,想应该为它添水了。又有一月有余没去碰你了吧,会不会责怪我呢?我们在一起了这么长时间,从鱼在,至鱼去。又快进入下一个冬天了,那一尾我说的念死的鱼,灵魂又在何处游荡呢?是否思念继续,那一尾已念死的曾经思念的鱼。
叶片上的轻尘,由它吧。当做一种纪念,一种存在,一种感觉,不去刻意。我们三者之间的感情,也如那轻尘一样,隐隐的,淡淡的,偶尔微风起伏,轻轻荡动心波,又各自安静……